拍黄片挣不挣钱?
这个问题得从法治新闻上寻找答案。
今年三月份,某豆传媒被端,根据警方公布的信息,该团队拍摄作品50余部,共获利500万元。
然而,这500万看起来非常可观,但整个团队共计24人,平均每人20万,而老板的占比只会更高,再加上辗转广西、四川多地拍摄和一系列的成本——
按照月工资来看,演员们的工资最多不超过1.5万,网上更是有“业内人士”晒出工资条,只有区区6000块左右。
6千—1.5万,这是出卖肉体的价钱。
那么,出卖灵魂的价钱是多少呢?
我是说当导演——
700—800块/部。
是的,你要统筹全局,布置现场控制成本,调度演员的动作与走位,寻找刁钻的角度捕捉那些一闪而过的瞬间……
然而,当你顶着小帐篷亲临指导完一场鏖战之后,工资很可能都不够和女友过一次情人节。
别不信,数据千真万确,毕竟,这可是上海电视台播出的普法节目——
《东方110》
被20块钱戳破的“导演梦”
一、
2021年9月,夏去秋来,空气开始变得干燥。
寂寞,是被抽干水分的裤衩,越是摩擦,越是噼啪作响。
家住闵行区的刘先生打开了电脑,凭着本能信马由缰,一不小心竟误入藕花深处,心中的火苗被瞬间点燃,踌躇再三,最后不惜斥巨资消费20元购买了一部小电影。
但等长枪在握时,刘先生却发现,这部电影竟然打不开。
方才还绚烂缤纷的页面,如今犹如黑洞般寂寥冷清,刘先生摸了摸干扁的钱包,一种被嘲弄的屈辱感遽然而生——
打电话,报警!
警方马上响应,先对刘先生进行了疏通教育,并对该网站地毯式搜查。
他们敏锐的察觉到,有一部分小电影是固定的演员和场景,甚至拍摄手法都一脉相承,显然是专业团队作案。
很快,警方很快锁定了两名女演员的位置,并在广西当地民警的帮助下逮捕归案,最后顺藤摸瓜查到一个足足有14人的犯罪团伙。
有老板、有制片、有监制、有导演、有摄像师、有演员、甚至还有专门做饭的阿姨....
而这个视频的主角,就是团队的导演——周乾(化名)。
二、
介绍导演前,节目编导专门设计了一套文案:
“一个导演,总是走陌生的路,看陌生的风景,听陌生的歌,拍陌生的电影
我的搭档有两个,一个被抓了,另一个也被抓了。
今晚的夜色真美啊,直到我听说,上海公安,来人了。”
昏黄的路灯与迷离的手持摄影,再加上标志性的抽帧手法和《花样年华》主题曲“Yumeji's Theme”。
知道的明白这是法制节目,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家卫落网了。
而节目组之所以大费周章的原因,便是映射周乾这段被生存与梦想撕裂的人生。
周乾,曾在十余部热门电视剧中担当摄影指导,更在2018年导演过一部规规矩矩的网络电影,在业界虽说没到尽人皆知的地步,但圈内好歹也小有名气。
而短短2年后,他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。
轻解罗裳,情欲横流。
将时钟拨回到2008年,那一年动漫设计专业的周乾走入大学校园,他突然爱上了编导工作,大学期间通过自学,制作了十多部作品。
“编导可以写一个故事,然后拍出来,而我们只会剪辑”
与其说是喜欢编导,倒不如说是周乾更向往一种掌控力,通过自己对一部作品的直接影响。
他的野心很大,趁着年轻,大三那年他就与好友刘军(化名)到北京闯荡,对未来充满希冀。
那个时候,他和朋友聊的是法国新浪潮、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,即便聊国内的电影也必须是娄烨、贾樟柯才能入了他们的法眼。
要对剖析人性,要解构社会,要对整个电影史有所影响才行。
当然,彼时还意气风发的他们不会想到,几年后他们却只能定格在陌生人的下体,这就是后话了。
为了成为下一个贾樟柯,周乾毕业后就去了横店,从基层开始干起。
场务、助理、道具打杂,不仅任劳任怨还化身为内卷达人,别人偷懒他工作,别人下班他加班,甚至在导演讲戏时都目不转睛做笔记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这个在片场风驰电掣的男孩很快就被注意到,机会也降临在他身上,他得到了一次古装大剧摄影指导的机会。
周乾做得很好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,接连拍摄了十余部大型古装剧,其中便有《择天记》、《青云志》等顶流级作品。
熟则通,通则透,随着人际圈的扩大,名气的提升,越来越多的机会找到周乾。
光是2016年,周乾就靠一个人一个摄影机挣到30万。
然而,这还没到周乾的顶峰。
2018年,一位老板准备投资网络大电影,碍于资金有限,只能削弱导演的配置。
在朋友的引荐下,这个机会竟然落到周乾身上,拍摄了人生第一部导演作品。
“我计划3、5年后才有机会转型导演,但他这一下,让我感觉不可思议。”
北漂追梦终成导演,按照这个节奏,假以时日没准周乾真会成为一方名导。
可命运在电影杀青后就猛踩了一脚刹车——
电影扑了。
口碑稀烂,热度冷清,第一炮打了冷枪,而紧随其后的疫情又让整个行业按下暂停键。
凌冬已至,今非昔比。
前半段顺遂的人生让周乾步步生风,如今走进死胡同他不想迂回,只妄图在围墙中撞出一个洞。
因为当过导演了,所以再也看不上摄影,丢了老饭碗的他竟在“扩展人际圈子”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不得终日,还听信了酒肉朋友的谗言到深圳创业,亏损的15万更让他雪上加霜。
经济状况的日渐窘迫让他不得不剑走偏锋,终于,一次在某贴吧的邂逅,让他走上了人生的第一个终章。
三、
在尔冬升导演的电影《色情男女》中,张国荣饰演了一位憧憬艺术、却不得不委身风月片只求谋生的落魄导演“阿星”。
即便吃不起饭,但阿星仍然不甘屈服,不想摒弃艺术片的诉求,在梦想与现实、崇高与卑劣中艰难抉择。
26年前,尔冬升用这种荒诞戏谑的手法,调侃了“做王晶还是做王家卫”的终极命题,没成想,26年后,这部电影却照进了现实——
“寻找拍摄人才!”
某日,周乾在贴吧看到一条招聘,周乾知道拍的是黄片,也知道自己没钱了。
于是,他拨通了那条改变他命运的电话。
老板给他算了个帐。
每部小电影他卖给网站是三万块一部,剧组上上下下十多个人,分份的人太多,付出体力的演员也要多拿点,所以能分给他的只能到1500块。
但别着急,以后咱们做大做强,没准还能把版图扩展到剧集领域,你的前景也是大大的。
踌躇再三,周乾终于向现实低头,用1500一部的价钱出卖了灵魂。
但艺术是不分场合的,即便身陷囹圄,他依然想在污秽的墙角勾勒出一道灵光,纯粹的肉体冲击根本无法满足周乾的自持。
置景在校园,镜头用升格,布光要大逆光,要找到岩井俊二的感觉,要找到清纯唯美的感觉。
要拍成xx版《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》。
再执导筒的周乾依然是诗墨飘逸,但成片后老板根本不领情,女演员更是颇有微词:
“他让你摆一些很浮夸的表情,眼神不到位,表情不到位他又要重新拍,一直拍到他满意为止。”
我一个特技演员,凭什么要求演技?
而同时,周乾也拍到了瓶颈,连续拍了二十部后出现了抵触心理,作为男人本来对这种事很好奇,但越拍越无趣,最后甚至会生理性恶心。
四、
摆在周乾面前的困境有两个:
一个是能力不行。
周乾的第一桶金是摄影指导,但在组里都是三四号位,只拍摄一些衔接镜头的“边角料”,对能力要求其实不高。
而他导演的第一部网大之所以扑街无非也是质量原因,根本让人无法下咽。
但失败后他却把原因归咎到人脉上,不潜心修炼能力,却把精力都浪费到了酒桌。
“在家闭门造车,别人认识不到你的才华。”周乾说道。
但问题是,他根本没有才华。
第二,走到这一步也是必然。
很巧,这一期节目播出后,竟被一位曾观摩过周乾作品的粉丝看到。
“镜头设计好,比纯粹的肉体冲击好多了。”
这可能是周乾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好评之一。
乐观试想,如果这条路走到尽头,会怎样呢?
就拿最近的举例。
在日本,名导靠黄片声名鹊起,最后转正成为行业巨擘的案例比比皆是。
泷田洋二郎,一部《入殓师》静水流深,感动了无数文艺青年。
但将他的履历翻回到80年代,我想你流的就不只是眼泪了。
村西透,一生拍过3000部作品,面试过7000个女演员,被业界尊称为“成人片皇帝”。
奈飞还请来国民级演员山田孝之,巨资专门为其拍摄传记,甚至一连拍摄了两部,足以证明村西透把拍黄片这件事做足以令人铭记的程度。
数据表明,世界上最大的黄片网站每月访问量达到44亿,对于影视行业而言,整个市场最大的版图,就是黄片。
但问题是,在我国这个行业是违法的。
根据我国法律规定,制作作品达到20部以上/获利在5000元以上/传播在20人以上,就能达到入刑的标准。
从踏入这条路上开始,周乾平步青云的人生就注定走向悬崖。
对艺术的追求被老板、演员视若敝履,到手的1500酬劳也因业绩不佳急剧缩减,到手时只有7、800块/部。
一年的提心吊胆,一年的挑灯夜战,一年忍着恶心对焦局部的规律运动。
拍了38部,团队获利100多万,但周乾最后只拿到了1万块钱。
现在,周乾再也不会考虑什么法国新浪潮,什么贾樟柯,什么《那些年》。
摆在他面前唯一的问题只有一个:
接下来,判几年?
——全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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